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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草的翻译笔记(六)

前阵子在整理之前的旧文章,整理到短句翻译时看到了自己的二哈专场,评论里有几个朋友说“想看!”之类的话,我:他们在说啥??

然后……我就看到了“大家想看的话,我可以把整个过程加上我当时的心理活动和翻译笔记整理出来单独发一篇文章,不过有点偏干货和枯燥,我估计没人想看hhh”

我完全没印象自己说过这话??没办法,说话要算数,既然真的有人想看那我只能写了呀😂

其实是不想背氨基酸的结构在找借口摸鱼

【此括号内为翻译时偶尔会做的笔记和吐槽】

「此括号内为当时的想法和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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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流水,孤岛如春。

皓月当空,清云蔽日。

潮汐暗涌,水天一色。

人间再好,都比不过得一句,楚晚宁喜欢他。【嗯。放弃挣扎了】


The twirling petals, the racing rivers, the lone island that blossomed spring.

The glistening moon, the boundless sky, the sheet of cloud that shadowed light.

The surging tides, the sweeping currents, the vast horizon that blended water.

As beautiful as this world is, nothing can compare with “Chu Wanning likes him”.


「读过我上一篇解析的朋友应该知道我对于韵律和节奏感的执着,这一点上是受了许渊冲教授的影响,在这里为了避免任何转述所产生的谬误,后面会有一部分内容直接引用教授的理论(源自维基百科)。


教授的理论主要有“三美”、“三化”、“三之”、“三似”、“四论”。以下只引用对我个人影响比较深的几点


三美: 包含以下几个要点:

一、“意美”是必须能够传达的。对这一点,许渊冲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其理论依据是“以创补失论”——即使美实在无法传达,还可以借助音美或形美加以弥补。

二、意似不等于意美,即美高于求真。

三、将音美(集中体现为押韵)的重要性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解释说:“即使一个词只能传达八分意美和八分音美,那也比另一个能传达九分意美和五分意美的词汇强,因为前者在意美两方面的总分加起来比后者高。”


三化:等化、浅化、深化都是为传达原诗的意美,押韵是传达原诗的音美,一个中文字大致译成英文两个音节,这是传达原诗的形美。

一、等化: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The sun beyond the mountains glows;/The Yellow River seaward flows.

二、浅化:"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You will enjoy a grander sight/ By climbing to a greater height.因为“千里”并不真是九百九十九加一里,所以浅化为登高望远的意思。

三、深化:"人闲桂花落"和"时鸣春涧中"——Their fitful twitters fill the dale with spring.“桂花落”一般说是秋天,怎么能说“春涧”呢?译文使涧充满了春意,这就可以说是深化了。


三之——“知之”“乐之”“好之”


三似:

一、意似:(诗歌)译文的增删并非不忠实原文,如果增的是原文内容所有、原文形式所无的词语,删的是原文形式虽有、原文内容可无的词语,那就不但不能算是不忠实,而且可能算是扬长避短。


四论:

三、“艺术创作论”:文学翻译等于创作,其哲学基础是“以创补失论”及“得失互补论”。


那么在这几点理论的基础上我们说回这段话,从视觉上来说是几组四字的形式,在中文里很常见,看上去很简洁对称,我一开始尝试了使每个四字词组对应一句英文(这个弃稿我没保存),但我觉得这样子会使整段话变得有些冗长,终稿的思路算是我的灵光一现吧,抛弃了一句话的前后对称(既xxxx对称xxxx),着重于句子之间的互相对称(既一句话本身不对称,但和其他句子对称)。这样子可以保留中文里四行的格式,同时产生了独特的节奏感,可能以文字的形式表示不是很明显,如果尝试朗读的话会发现整段话朗朗上口,我尽量在句子之间的音节节奏上做了统一。我个人最喜欢“the sheet of cloud that shadowed light”这句,sheet 和 shadowed 的头韵读出来真的很好听(请无视我的自恋)。

我并没有想着句子的结尾要押韵,一是因为原文本就不押韵,二是因为有的时候可以用韵脚来形成英文中的韵律,但我既然用音节达到了这个目的,自然不需要再去强行押韵,用力过度反而会使原意不能如数表达。

“飞花”我用了 petals 而不是 flowers,是因为“飞”给人的是一种轻盈的感觉,用flowers 完全联想不到那种“漫天花雨”的场景,根本不是一整朵花那么生生地掉下来嘛,都是一片片花瓣,所以用了 petals。这个思路可以拓展至其他的场景,有些中文的词不一定需要用完全对应的英文单词,甚至不用的话效果还会更好。

“a sheet of cloud that shadowed light”我用了 sheet 是因为它的感觉很清透,有点类似中文里“一片某某东西”这种描述,这里的“清云”我理解为清澈、清透,我希望给读者的视觉印象是“若有若无的一片薄云”。后面的“shadowed light”,shadow 和 light 本身为两个反义词,以 shadow 为动词,用 light 代指 the sun,更加强调“蔽日”的反差。

其实还有几个可以说说的细节,但我时间有限就不说啦,我写了这么多也是因为我最满意这句和最后一句(我最喜欢的两句一般会被我拿来打头阵和压轴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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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窥不破,何以辜负卿。【何以-为什么的意思】

【为什么没有看透心意,为什么辜负了你】【卿是夫妻之间亲昵的称呼,考虑用差不多的词或者等同意思的表达方式】【辜负 - 考虑 betray?disappointed?】


For what did he fail to discern his affection, 

for whom did he willingly betray his devotion.


「这句话是主角的内心独白,理应用第一人称,但我选择了用第三人称,一是因为这句话是主角对自己的拷问,在中文和英文写作里皆有在独白时以第三人称称呼自己的例子,二是因为这句话被单独从书中挑出来,没有上下文的话根本看不出感情线是男男,用第三人称的话性别非常明了。这一点只适用于短句翻译,如果让我翻译整部作品的话我会在这里用第一人称。

用第三人称会产生一个说不上是缺点还是优点的结果,就是前半句的两个 he 傻傻分不清,不知道在说谁,不过我为什么无法决定它是缺点还是优点呢?因为中文里(跳出全文来看)第一句的意味也有些模糊,是窥不破自己的感情还是窥不破对方的感情?不联系上下文的话,两种解读皆可,因此说不上是好是坏。

中文里两句皆用“何以”开头,于是在英文里我都用了 for,搭配了两个不同的代词。在废稿里,我尝试过 why 和 how,效果都不尽人意,表达出的态度过于强硬,原文的意味更加悲哀、追悔莫及,for what for whom 听上去稍显柔和。

对称的问题我用了押韵和音节数量的处理方式。

“窥破”直译的话可以大致翻译为“see through”,但不符合整句话的调性,我就意译为了 discern。Affection 在中文里并没有出现,但它隐含在了“窥破”里,我必须把它加上才能完整表达这个词语的意思。

“卿”在英文里的对应我觉得不适合在此运用,并没有把这层意思翻译出来,而是选择了用 devotion 来表达两人感情的深刻,其实我觉得这里的力度有点不够,奈何本人才疏学浅没想到更好的方式。

“辜负”对应的是“willingly betray”,是我稍微了解了一点剧情后作出的判断,主角是因为另一个角色才把对方一直晾着,这个就要联系上下文啦,换一个情景我可能不会这么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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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访故人明月下,灯花人面相映红。1

一朝凤雏啼春晓,万顷河山清平中。 1【一朝:一时】【清平:太平、宁静】

总角藏酿君莫饮,经年归来与兄逢。2【总角:孩提时代】【经年:过了好多年】

人生何必常相伴,遥以相思寄东风。2

【不用想了,我已经给自己判死刑了。我必翻不出来】

【这个需要注意韵脚,英文也要押韵!】


I visited my old friend under the moon, 

where lantern lights lit our faces red.

An infant phoenix sang to the young spring, 

and all was peaceful far and wide.

I hid the wine from you when we were children, 

our next encounter was after a number of years.

You don’t always need accompaniment in life, 

let the winds carry away your longing. 【超级潦草的意译】【1 和 2 用于标明韵脚】


Bathed in moonlight I visited my old friend,

our faces glimmered red from lantern lights. 1

A young phoenix chirped the dawn of spring,

far and wide flourished only peaceful sights. 1

‘Twas our youth when I hid the wine from you,

though years passed before again we meet. 2

Companionship need not be essential in life,

let the wind convey my yearning heartbeat. 2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选这种句子来翻译,我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在最初的绝望过后,我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挑战:在押韵的同时尽量让英文的句子长短都一样。就结果来看,好像勉勉强强做到了?(我还是太菜了)

为什么我连“清平”这种简单的词都要写备忘?因为我中文太差了呜呜呜。

初稿非常潦草,只是为了把中文的意思记一下,这样可以在调整的过程中和原文及初稿做反复的比对,确保没有为了格式牺牲意思。

关于韵脚,我一般是先定下其中一句的最后一个词,再去调整另外一句,如果实在压不上的话会考虑换一个单词,虽然过程听起来像是在进行漫长的试错,但其实经验丰富了很快就能想到合适的词。

“’Twas”是 it was 的缩写,在现代的使用频率大大下降,还没有绝迹,却能让人马上联想到年代久远的文学,既然原文是古诗,用’twas 正好可以掉书袋给人古老的感觉。

其他我就不细说了,在多处运用了之前提到的“三化”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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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弱歌起春临地,衣寒舞罢花满天。”


“The wind was ceasing and the music was beginning, unveiling the arrival of spring. 

The dresses were thin and the dance was finished, onlooking the shower of flowers.”


「先别打脸,我自己来承认,这句翻车了。我翻这句的时候没有好好看上下文,后来才发现“风弱”和“衣寒”是两个人的名字……不过就如我在翻译《停云》时说过的,这种双关在英文里无论如何也翻译不出来,是两种语言本质上的区别导致的。

这句……我不是很想分析,因为算是我的黑历史了,跟翻不翻车没关系,我真的不喜欢自己的这个翻译。

不删,留着以后用来警醒自己:你就是个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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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梅卧雪,夏荷听雨,他一个人走着,从万木春生,到霜林染透。


Under winter plum blossoms he lay in the snow; by summer lotus flowers he listened to the rain. He strode alone, from a spring of blooming life to a winter of frosted forests.


「没啥技术难度的一句话,没啥好分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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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这两生。缘深遇君,缘浅误君。

竟都是命。


This life, these two lifetimes, I met you when our fates entangled, and failed you when our fates detangled.

Thus is our destiny.


「我个人比较的满意的部分是用了“entangled”和“detangled”对应“缘深”和“缘浅”。“缘分”本身就是东亚文化圈特有的一个概念,我记得是源自佛教。西方虽然也有 destiny, fate, luck, fortune 等类似的概念,但只能在一些情况下划等号(个人感受,纯粹从语感的角度出发,我不是很会解释这种感觉……反正就觉得是这样)。这里我认为可以使用 fate 指缘分,那么“缘深”和“缘浅”该怎么解释呢?英文里是不存在 deeper fate shallower fate 这种说法的。这时我又灵光一现,想到了月老决定姻缘用的红线,红线代表缘分的话,那缘深可以是两条线的纠缠,缘浅可以是两条线的分离,英文正好对应 entangle 和 detangle。这里的翻译把 fate 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实体化了,无论西方的读者知不知道红线的典故,看到 entangle 和 detangle 都可以想象出紧密相连和分道扬镳。

用了 life 和 lifetime(都是一个意思)来区分“辈子”和“两生”。

Thus 在这个情况下等同于 this(不是所有时候都等于 this,需要谨慎使用),我用它的原因和用’twas差不多,有点掉书袋,却又很适合这个语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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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煌儒风七十城,竟无一个是男儿。【煌煌:明亮】


Such magnificence blesses the seventy cities of Ru Feng, yet they house not a single courageous soul.


「这句应该可以翻得更巧妙的,我当时大概是想偷懒,没有从其他角度去尝试深入。原作中儒风门其实有七十二城,这句话简化为了七十城,所以应该是“seventy-two cities”,并且儒风门的城也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城市,有点像 district 或者 ward,还是我的锅,翻译的时候没怎么看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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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你我一生沉浮,生死荣辱,博看客两三眼泪,满堂喝彩。


With a lifetime’s ups and downs, honour and shame, life and death, we reap but a few tears from the audience and a roomful of applause.


「同样没有技术难度。不细说了。

稍微叨叨一句,“生死荣辱”被我拆开来了,把“荣辱”放在了“生死”前面,因为我觉得从“沉浮”到“荣辱”到“生死”是对个体来说在重要性上的递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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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间落花三四点,岸上弦鸣一两声,弱冠年华最是好,轻蹄快马,看尽天涯花。” 【弱冠:二十岁】


“Petal upon petal scattered the pond’s surface; song after song filled the river’s bank. 

What a time it is, to be twenty years alive. 

The hooves were swift and the horseback light, 

and the world’s glory was within a day of sight.”


“Petal upon petal scattered the pond’s surface; song after song filled the river’s bank. 

What a time it is, to be fifteen years alive. 

The hooves were swift and the horseback light, 

and the world’s glory was within a day of sight.”


「两个版本都是终稿,只有一处改动,第一版的弱冠我翻译成了二十岁,史实上确为二十岁,然而看了书后发现作者私设的弱冠是十五岁,遂加上了第二版。

“三四点”和“一两声”我略作了改动,中文里这种数字的表达方式就如许教授所说,并不是确切的三四点和一两声,而是“几点”“几声”。我这里把它夸张化了,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petal upon petal”“song after song”这种“x y x”的对称格式可以对应中文里数字的两处对称,二是这整句话展现了一种张扬活力,在英文里如果说“a few”或者类似的词,会显得无精打采的,我便这么处理了。(第二点极其私人主观,有朋友不认可的话我完全理解)

“轻蹄快马”被我互换了,英文里是“快蹄轻马”,因为我用的是“马背”,一般没有形容马背快的,更多是形容马背很轻。

最后一句在文章的评论里说明过,再说一下,“轻蹄快马,看尽天涯花”源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作者亲口说的),所以“看尽天涯花”翻译成了“and the world’s glory was within a day of sight.”,还省得我去处理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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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我在翻译这个合集前曾隐隐约约生出过挑战诗词类翻译的雄心壮志,由于种种原因,每次计划都以流产而告终。才疏学浅的我大概只是学了个许教授的皮毛,不过初次的尝试给了我继续下去的信心,同时使我意识到了在诗词翻译中再创作的影响有多大,若是想欣赏原汁原味的作品,大概只能去学习原文的写作语言了吧。

正如我的简介中所述,我不过是个卑微的业余小翻译,空凭一腔热爱和半吊子的语言功底,自知前路漫漫,仍有无穷的进步空间。翻译这件事情本就无法脱离主观,因此还望各位不必太把我的胡言乱语当真,它不过是我在试图把脑海里一团光怪陆离的抽象思路付诸于文字的失败产物而已,对于翻译有兴趣的朋友还请移步专业的书籍,我每次写笔记都有种误人子弟的恐惧。

我现在不过是接触到了翻译最表层的东西,对于更深层次的艺术的探索是一辈子的事情。我先前曾拜读过一部分许教授的诗词翻译,并有计划精读教授有关翻译理论的书籍,希望下次再见各位时,我能比今天的自己有所进步。

Until next time, che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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